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叁·蛇蜕(2 / 3)

上闭目沉思。

这是他今夜第三趟沐浴,却洗不掉鼻尖那似有若无的香气。待到夜色深似海,更鼓敲过五更,才听得柴扉再度开启,白日里伶俐少年一改家童装扮,将怀剑藏进束袖里,步伐轻得像猫。

“首……大人。”

赤鸫立在门外,他赫然睁眼,将脑海中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驱散,才清了清嗓子,说声进来。少年闪身进门,被他眼中血丝吓了一跳,却也不敢声张。

“回大人,我趁夜去了趟鬼市,宗门留在那里的线人有京城各家大族女儿的名册,身长、相貌、是否婚配都记录在案。但没有大人所说那般的……除了一个。”

他按住手里的锦布,开口时嗓音沙哑。

“谁。”

“大梁的长公主。坐御赐椒壁车、佩金臂钏,身长五尺有余。且确是……从三品上。”

赤鸫的眼睛瞟着榻上的年轻公子,见那张平日里沉静如潭水的脸上,沉黑的眼里波涛翻涌。

“此番来长安,师父说,萧梁皇室的人,一个都不能放过。”

少年语调变得狠厉,那是经年累月的痛楚、日复一日在深夜磨刀所累积而成的杀意。

“我没忘。”

男人再开口时,语气已恢复了平时的沉静。

“那,杀不杀。”

少年看他:“若大人昨日当真被那公主轻……”

他咳嗽一声,抬眼扫过去,少年立即噤声。

“首座恕罪,是在下僭越。”

“焉知此次不是对方的计策。”男人把锦带收进袖笼里,垂首沉吟。

“若因被、咳,被轻慢了,就冲冠一怒血流五步,与匹夫之勇有何异。忘了师父下山前的教诲么?此次你我入世,是要拯救大梁苍生于暴虐之君,而不是要让大梁生灵涂炭。”

他点着膝盖,仿佛想起什么似地,凄然一笑。

“江南已成焦土,难不成江北也要蹈其覆辙么。”

少年肃穆,拱手行礼,又想起个事,抬头道:

“对了,鬼市的线人还说……那长公主,不日便要成婚了。”

方才还安坐在榻上的男人立即起身,赤鸫没防备,被他冲霄而起的内力激得倒退几步,喊了声首座,对方才强压住心神。

“与谁成婚?”

他这话说出口,才晓得自己问得奇怪。

甚至,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。

只记得她泪掉在自己唇上、锦帐里浓重的异香,她按在他下腹的手,还有她那被他贯穿时猝不及防的一声。像某种珍贵却脆弱的鸟,振翅欲飞时,才晓得自己被拴住了脚踝。

怜悯?对迟早要死在他手下的仇家,他为何要怜悯。

“大梁唯一的异姓王、先东海王的小儿子,袭镇国公,元载。听闻那镇国公年少俊逸,东海王的封地又是大梁最富庶的地盘。想必皇帝是想借此举收服山东旧族,再将大梁的舆图扩上一扩。”

赤鸫骄傲于自己记得这一长串,背得很是流利,末了还添了句:“听闻元载对这门亲事也很是满意,婚期就定在三日后。”

他闭上了眼。

“她没拒绝么。”

“谁?哦,大人说长公主?”

赤鸫眨眼。

“皇亲婚事乃是国事,长公主她……还能拒婚?”

皇城里,御榻上的帐幔放下来,轻缓地动着。

赤金狻猊香炉里升起袅袅的烟,将暖室里熏得尽是冷香。

皓白的臂膀从帐幔里掉出来,又被握住,收回去。金臂钏零零碎碎地响,过了许久,才不再动了。

萧寂将她拢在怀中,像握着一缕轻烟。她黑发披散,裹在层层华丽衣料里,那些衣料便如蛇蜕。

“孤方才与你说的,与镇国公元载成婚一事,你不愿意,是么。”

“有何不愿。皇亲的婚事乃是国事。”

她声音很低,懒懒的,像钩子。他听了反倒心里更加空虚。

就像这并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。

“阿婵。”

他握住她下颌,强迫她侧过脸,以为如此就能看见她的眼神。但她垂着眼,浓密眼睫挡住了视线。在他面前她总是垂着眼,装做驯服。

但萧寂知道她这样子不过是伪装。

“妹妹。”

萧婵晓得他是故意这么叫,知道她受不了这称呼,而她确实受不了,果然抬起眼看他。

“陛下想听我说什么。”

“这些年,我将你嫁来嫁去地和亲,你不怨我。”

“有什么怨不怨的。反正无论嫁给谁,陛下日后都会杀了那人将我抢回来。大梁从宗亲到百姓都晓得,长公主萧婵嫁给谁,谁就要倒霉。我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祸水、三嫁三丧夫的恶女。”

萧婵倚在他怀里,面色比白天苍白许多。

“可孤想让你开心,阿婵。”

萧寂像难得敞开心扉似的,下颌抵在她肩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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